杨澜访谈录黄霑:黄霑到底有多风流? 2024-03-09 03:30:44 0 0 黄霑先生离开我们十五年了,可只要一想起他那苍生笑,便不再寂寥。似乎关于这个人的故事,有太多可说,也有太多值得思考的地方。 回首先生那六十余载的人生,正如他自己曾说的: 我是谁, 从未理俗世欣不欣赏。 迎入日月万里风, 笑揖清风洗我狂, 来日醉卧逍遥。 我们怀念黄霑先生的同时,也终究学会了“混迹江湖”的三两真理。 有人说香港是文化沙漠,其实香港的流行文化,曾经深远地影响了一代人,黄霑一定是会被想起的翘楚鬼才。 回首他来时的路,我们看见这位老人曾为这片荒漠点燃了一盏明灯。 作为香港的四大才子之一,他写过2000多首流行歌曲,做过主持与广告,唱过歌,写过书。 这样一个跨媒体的流行文化代表人物,年过60又回到大学读书,攻读博士学位。 有些人一出生,便注定被时代记住。 1941年3月16日,黄霑出生于广州,八岁那年,随父母搬到香港。因父亲的缘故,他自小身上带有一股匪气。 早年他入读喇沙书院,同班同学的名字也很响亮,李小龙。 一天,他的表弟哭诉总被一个男同学欺负,心性狂傲的黄霑怎肯善罢甘休,他决定替表弟讨一公道,跑去一看,竟是李小龙。 不到十分钟,瘦弱的黄霑就被对方打得鼻青脸肿。后来被人问及此事,他依旧不悔当初的“赴死一战”。 也正因这一架,他与李小龙成为朋友,这件事后来经常被大家津津乐道。 读中学时,黄霑喜欢上了音乐与古典文学,加入了校口琴队,师从梁日昭,并且连续五年拿下冠军。 1960年他考入香港大学中文系,在读期间,他的文字才能开始渐渐流露,不久后便参与了李香兰最后一部国语片《一夜风流》的配音。 之后参加业余歌手比赛,怕输了丢脸,于是自己改了名字,“霑”是取英文名昵称“Jim”的谐音,自此黄湛森变黄霑。 三年后,黄霑港大毕业,常常骂三字经的他,跑去培圣中学教圣经。 教了两年书,决定不再“误人子弟“的黄霑,又离开学校,一头扎入广告行业。 天赋异禀的他横空出世,创作出众多脍炙人口的广告作品,他为人头马所写的广告语:"人头马一开,好事自然来",令人拍案叫绝,一度成为香港的流行语。 除了广告之外,黄霑还写书、填词、唱歌、演戏、做主持,涉猎甚广。 不是随便玩玩,在每个领域他都能做到游刃有余,寻到自己的一方土地,大展身手。 知乎有这样一个问题,里面列了几个著名音乐人,问谁更厉害? 有人这样评论黄霑: “我以前不知道他是谁,但是进来一看你们列的他写的那些歌名,我扑通就跪下了”。 1983年无线拍摄了一部经典电视剧《射雕英雄传》,他为其做了主题曲《世间始终你好》。 那至情至性的歌词,将群雄逐鹿的儿女情长共冶一炉。 周润发与赵雅芝主演的《上海滩》风靡许久,他也让“浪奔、浪流,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”的旋律人尽皆知,即使不懂粤语的人,也喜欢哼唱两句。 黄霑所作之词,可谓是古典文学印记浓厚,深得苏学士遗风,既有“惊涛拍岸”之豪迈,又有“十年生死两茫茫”之悱恻。 他以一人之力,一笔之锋,写尽了世间爱恨情仇的千姿百态。 1990年,徐克请他为电视剧《笑傲江湖》写曲子,写了六稿都不满意。 黄霑被逼急了,跑去翻古书,想起一句“大乐必易”,用宫、商、角、徵、羽五个古音谱成终稿。 他在最终的乐谱里画上男性生殖器,并写下:“老子最后就这一稿,你爱用不用。” 徐克听后叹为观止,这首歌便是《沧海一声笑》: 沧海一声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曾有人评价:“黄霑最独特之处,是将中国传统文人心境,充塞进满满的江湖之气、侠义之气、酒肆之气,从而突出地鼓荡出一份俗、一份野、一份狂、一份真。” 他的词曲就像他的人,别具一格,不落俗套。 已然是“艺术大家”的黄霑,闲暇之余却总爱去电影里客串些咸湿佬。于是乎我们看到了《唐伯虎点秋香》里的华太师,《少年黄飞鸿之铁马骝》里的县官...... 换做旁人怎肯失了身份,他却甘之如饴。尽兴了他连薪酬都不收,甚至大宴众人。 正所谓“寻自我觅真情,停步处视作家乡。 投入命运万劫火,那得失怎么去量,驰马荡江湖。” 黄霑曾与倪匡、蔡澜一起做了一档深夜访谈节目《今夜不设防》。 节目请的都是张国荣、林青霞等大腕,黄霑从不避讳,天马行空,喝酒讲黄段子,上下纵横,无所不谈,尽显风流才子本色。 生活中一定要有所热爱,活得丰盈热烈,而不是按部就班。 上书阳春白雪,下通下里巴人,恐怕唯有黄霑一人能做到如此收放自如。 有些人一辈子都活得很“嚣张”。 众人皆知,黄霑是个真真的性情中人,在他骂过的众多明星中,金庸恐怕是最高级别的人物了。 1999年,成龙与吴绮莉扯出“小龙女”事件,不少艺人议论纷纷。 周华健说:“是男人,难免会犯错。” 金庸说:“男人可以风流,但是不能下流。” 这时候,黄霑愤怒地跳出来说道:“这种事根本全属下流,哪来的风流?风流一词不过是一种修辞手法而已!” 在娱乐圈,通常有这样一种风气,面面俱到,互相吹捧。黄霑着实是一股清流的存在,坦率大胆,直言不讳。 90年代的香港,刘德华已是家喻户晓的天王巨星,开始尝试自己写歌。 没想到,处女作招来黄霑的狠批:“没有见过写歌写得这么笨的人,如果不是他自己唱,根本没人听!” 几年后,两人见面,刘德华问他:“霑叔,你骂就骂,能不能轻点骂。” 黄霑拍拍肩膀,对他说:“不要放弃,人是会进步的,我骂你三年,你现在的作品,我听懂啦。” 嬉笑怒骂,狂妄恣肆,除了黄霑,又有几人敢说这般真话? 纵使被人记恨,他也绝不违背自己内心的声音,保持本真是他的选择。因过于求真,还得一外号“angry oldman”(愤怒的老年人)。 黄霑之至情至性,可见一斑。 对于自己的风流,他从不掩盖。 曾经为人师表的他,竟然写出《不文集》这样的另类之作。 《不文集》满是粗言秽语,性情文字,他调侃道应该将“情”字拿掉。 当时的香港文化圈,没人肯拿自己的招牌,写这种有争议性的文章。 黄霑风流得坦荡,在他内心,中国人对性这个观念很虚伪,有着双重的标准,他甚是想要撕破冠冕堂皇下的道德面孔。 黄霑从不在乎外人眼光,活得真实坦荡。那些看似玩世不恭的事情,才是生命最自在的活法。 人生苦短,不如不管,继续任性。 黄霑前半生纵情恣意,洒脱妄为,后半生看淡生死,心怀敬畏。 他曾在采访中坦言:我的内心,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莫名的沧桑感。 身处热闹的娱乐圈,黄霑深感孤独,越热闹的场面越无所适从。 他调侃道自己有着“老头的脑袋,少年的心”,看起来嘻嘻哈哈,实则沉郁、悲凉。 闲暇之余,他会在空山灵雨的房间里看佛经,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抄经打坐,独而不孤是他想要追求的境界。 一人一江湖,执笔尽天涯。 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,如鱼得水,却向往闲云野鹤,悠然自得的精神境界。 2001年,黄霑罹患癌症,因化疗掉光头发。他没有一蹶不振,而是索性拖着羸弱的身体,与香港有名的光头麦嘉、罗家英开办起了节目《三个光头佬》。 在荧屏中,我们看不到一个病人的悲怨与凄苦,只有“黄霑式”的豁达。 两年后,他读完博士,论文交上去,无人敢评审,直接通过。 那年,黄霑已经六十三岁。 他在这一年,凭借真才实学,拿到了香港大学博士学位。 身卧病榻,黄霑依旧为香港乐坛感到担忧,他将晚年期间甚少歌手找他填词的境况,归咎于自己与年轻听众的代沟太深,无奈地说: “李宗盛老了,我们都老了,林夕也快老了,像我们这些毛都白了的人,还有谁听我们的? “面迎爱词恨曲充斥泛滥之萎靡, 身陷怨人艾己无病呻吟之空虚” 黄霑自己也无法否认,属于他的时代已一去不返。 年少不懂黄霑意,读懂方知不少年。 走过半生,面对世事无常,他早已看淡生死,可以直面人生的终极问题。 “人生休说苦痛,聚散匆匆莫牵挂。” 如果心中有光,那漫长的夜,又算得了什么呢? 1967年,黄霑与歌星华娃结婚,一年后,他们的长子雨汉出生,同年他写出了自己毕生以来的第一首商业发行歌曲《忘记他》。 “忘记他,等于忘记了欢喜” 整首歌中,从旋律到歌词,充斥着哀怨、遗忘和孤独。正处于家庭、事业一帆风顺的黄霑,写出如此悲伤的情歌,在当时令人不解。 在今天看来,这似乎已成为一种预言。 1976年,刚刚怀上第三个孩子的华娃,就不得不经历来《忘记他》当中邓丽君所唱的悲伤过程。 黄霑遇到了香港女作家林燕妮,她是城中名媛,才貌双全,被金庸评价是“现代最好的散文女作家”,多少豪门公子趋之若鹜。 才子碰上才女,电光火石,一发不可收拾。 华娃是个性情刚烈的女子,当得知丈夫在外面风花雪月时,她果断跟黄霑签署了离婚协议。面对媒体的谩骂,黄霑说:“我是全世界最坏的男人”。 “一见林燕妮误终生。” 黄霑与林燕妮的感情始于1975年的一次广告宣传合作。茫茫人群中,他一眼就被林燕妮的风华绝貌所吸引,自此一发不可收拾。 林燕妮初见到他这个满口“脏话”的男人,连看都不看他一眼。 “我们是在一起帮《幸福家庭》写稿时认识,当时,她从不肯跟我同桌吃饭。” 被美人倾倒的黄霑,不理会世俗的眼光,日夜以鲜花攻势展开追求,爱得义无反顾,这才感动了才女林燕妮。 1989年的第一天,在金庸的见证下,两人订下一纸婚书,上面写着: “黄鸟栖燕巢与子偕老,林花沾朝雨功君永年。” 黄霑笑称,与林燕妮在一起时,给对方完全的自由。 “不过,我就像猴子,她有如拴在猴子脖子上的一条长链,只要她一拉,我就乖乖回去。” 可惜好景不长,九十年代,黄霑投资电影失利,欠下千万巨债,与林燕妮的关系也日渐冷却,过于相似的两个人终究不合适在一起,最终只能分手。 事业爱情双失意的他,一度想过自杀。 两人纠缠十五年,缘尽之后,分道扬镳,至死不再往来。 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恨不知所终,一笑而过。 黄霑后来娶了小他17岁的平凡妻陈惠敏,老夫少妻,过着细水长流的日子。 既是才子,难免多情。所谓的不正经,其实是一种深情,在薄情的世界里怀着憧憬活下去,这是他的选择。 他虽然风流,却有真情在。 无法拥有林燕妮,这可能是黄霑此生最大的遗憾,如今也都随风而去。 当你无法再拥有爱情时,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。 留人间多少爱, 迎浮世千重变。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, 别问是劫是缘。 2004年11月24日,黄霑因病逝世。 追思会上,那首久久回响的《楚留香》,恰是他一生的人格写照:未记风波中英雄勇,就让浮名轻抛剑外,千山我独行,不必相送。 红尘之中再无黄湛森,写出“人生如此,浮生如斯,缘生缘死,谁知,谁知?”的那个人,终于还是在滚滚红尘中绝尘而去。 事了拂衣去,深藏功与名。 从黄霑身上,我们看到一个消失的时代。 六十三岁那年他潇洒离去,故后留下一片文化废墟与一句警世之言“其实人间尽耳聋。” 自他离去,世间再无人敢自称“风流才子”。 余光中曾说,理解了“江湖”二字,才能真正理解中国。 十五年前的江湖之上,黄湛森的肉身退隐而去。 毋庸置疑,黄霑的名字还会继续被流传对谈,他的故事也将令这个时代的人为之思考。 待你读懂黄霑的那天,也终究懂得了江湖的真正含义。 部分资料 收藏(0)